第254章

    趙慶陽因為徐瑾瑜的話, 得到了一絲慰藉,随後又道:

    “也不知瑜弟的安排,可否足夠我們支撐到回京。”

    徐瑾瑜思索了一下, 道:

    “應是足夠的。哪怕是我,面對大疫也只有眼下僅有的法子可以使用。”

    徐瑾瑜随後将長寧公主遞出來的書信交給趙慶陽:

    “此前,我已經請公主購置了防治疫病的草藥,石灰粉等,雖然如今只有半月有餘,但公主已經準備了足夠京中人使用的物資。

    其餘之物,可以由周邊府城調度, 正所謂, 一方有難, 八方支援, 更何況那是京都。”

    徐瑾瑜緩緩的說着,大概是徐瑾瑜平靜的語氣感染了趙慶陽, 趙慶陽聽後也終于松了松繃緊的身體。

    而此時, 京城之中,百姓不事生産, 家家閉鎖門戶, 只有面巾覆面的兵将正在每家每戶的門外撒着石灰粉。

    縱使這會兒天已經涼了, 可幾乎所有人家都在門口挂着驅病的艾草。

    這樣的情況已經持續了三日了。

    而從三日前,一家醫館便聚集起了起了一群高熱,咳血的病患。

    不管大夫用藥還是施針, 那高熱始終退不下去, 于是大夫不得不請出了自己早就已經停醫的師父。

    可誰料那老大夫只搭了一下脈, 便直接變了臉色,一邊喝令人不得随意走動, 一邊關了醫館的門。

    這麽一來,自然惹的病患不滿,還引來了金吾衛,大夫隔着門對金吾衛将軍道:

    “大人!館內有疫症病人!”

    疫症二字一出,醫館內的所有人直接炸了,有一抱着三歲小兒的婦人直接不顧一切的朝外沖去:

    “我兒就是吃不下飯,他沒有疫病,不要讓他在這兒!不要讓他在這兒!”

    可疫病之下,誰也不敢輕乎,金吾衛先封鎖了醫館,随後立刻進宮禀告成帝。

    成帝聽了這話,當機立斷下了禁令,疫病不除,京城只進不出,由魏思武派人駐守皇宮,陳為民即刻入宮伴駕!

    京中之人,若有造次不服者,一應斬首示衆,京中供給一應由專人運送……

    等一條條命令飛出去後,成帝整個人才像是脫力一般靠坐在椅子上,他并未選擇出京避險,一是這鼠疫來的太突然,只怕京外還有別的陰謀,二則是這些年大盛的動蕩實在太多了,他身為帝王若是不能以身作則,京城只怕真要動蕩起來。

    成帝絕不想看到這樣的事兒。

    而成帝萬萬沒有想到,徐瑾瑜當真料事如神,他留下的後手全部都被用上了。

    而彼時尚在郊外的長寧公主也毅然決然的帶着一批物資入宮,成帝本不許她入內,還是長寧公主說那批物資乃是徐瑾瑜離京前要求的,這才得以入內。

    京中突發疫症,不管是草藥還是消殺驅毒之物都不夠用,長寧公主的到來如同一場及時雨。

    成帝心中不由有些感嘆,那前朝太孫确實算無遺策,可天憐大盛!

    因為成帝及時下了命令,再加上長寧公主帶來的物資,京城之中雖然戒嚴,但并未有混亂之舉。

    為了應對突如其來的疫病,京中特設庵廬,以此來隔離染病之人。

    但即使如此,京中染病之人的數量卻在與日俱增,不過短短三日,新起的二十座庵廬便已經住滿了人。

    陳為民自知自己身份有疑,索性直接親自進入庵廬,仔細觀察與染病的病患的病情,及時做出應對。

    而他也發現了長寧公主帶來的那批物資裏面,面巾的神奇之處。

    庵廬之中,有那性子急躁的大夫不願意用面巾覆面,結果不到兩日便病倒了。

    反而是那些堅持使用面巾的大夫卻只有個別染了病。

    随後,長寧公主還按照徐瑾瑜信上的法子,請大夫們将用過的面巾蒸煮,提高利用率。

    除此之外,長寧公主此前獨特的商業天賦在此刻也展示的淋漓盡致,她配合京兆尹調度京中藥糧,對于臨時被留在京中的普通百姓,直接開了別院并供應米糧請他們住下。

    因為她考慮細心周到,故而這次突入起來的疫病并未導致京中太大的動蕩。

    與此同時,陳為民經過仔細診斷,斷定這次疫病的病原為鼠疫。

    可京中此前戒嚴不說,對于老鼠的防治也是很有一手,且此前京中從未有過這樣的事發生,一時讓人摸不着頭腦。

    故而排查鼠疫之源,也成了當務之急。

    魏思武直接找上成帝,要求在宮中開始查找有無密道之地。

    城外現在是出不去了,但可以從內往外。

    而這兩日,宮中的大皇子和二皇子已經都染了疫病,現在都留在他們的宮中。

    成帝心中焦急,卻也知道此事必須立刻下決心:

    “可,思武你覺得應該讓誰來搜?”

    京中這般情狀,自不可帶兵入宮大動幹戈。

    但成帝能相信的人,太少了。

    “舅舅,我親自來。您曾庇佑我與長姐,今日我為您探查宮中。”

    成帝一時動容,随後他道:

    “你這孩子,你還是個孩子呢,你有這份心就夠了。”

    這是長姐唯二的血脈,成帝自不會看着他冒險,現在宮中也有幾處疫點,不可輕乎。

    成帝最後還是召了林寒肅來搜宮,可讓衆人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他們還真的在如今二皇子的鴻安宮中搜到了一條被打開了的密室入口!

    而等二皇子宮中之人仔細回憶之後,才想起那間屋子曾經有一位來自民間美妾住過,只不過之後她突然暴斃而亡,死相慘烈,于是那屋子便被封了起來。

    誰能想到,恰恰是那屋子裏存了一條密道。

    林寒肅入內一看,裏面的老鼠子子孫孫,幾乎占滿了地面,在火光之中,它們的眼睛仿佛冒着紅光!

    随後,林寒肅直接讓人用取火油過來,将那些老鼠一路燒一路趕。

    “聖上,在那密道的出口,有一間不起眼的屋子,裏面還有許多豢養老鼠的籠子,這次的鼠疫并非天災,而是人禍!”

    林寒肅的話,讓成帝氣的直接拍案而起:

    “好一個黎氏餘孽!他這是那京中百姓的性命當什麽?!”

    成帝怒歸怒,随後一面督促城中百姓将老鼠趕盡殺絕,一面督促陳為民制藥。

    太醫院也在這一刻不再含糊,奔走于兩宮之中,不敢停歇。

    而長寧公主在連續三日的高強度工作下,一個起身差點兒栽倒,蘭青連忙扶着:

    “殿下!您且睡一會兒吧,婢子給您盯着。”

    長寧公主頭疼欲裂,她揉了揉,苦笑道:

    “京中事宜好容易安置妥當,我想要去看一看嬸子他們。”

    “世子昨個都已經去過了,徐大人府上現在一切安穩。”

    “思武去,和我去自然不一樣。”

    “哪有什麽不一樣,況且,殿下,都到了這時候了,您做了再多,若是不說徐大人也不會知道的。”

    蘭青看着長寧公主眼下的青黑,直接說着,随後,她跪了下來:

    “殿下,您也該為自己打算打算了!”

    長寧公主沉默了一下,塔看向蘭青,輕聲道:

    “你說的對。”

    她身在其中,自然知道京中大疫平靜之下的動蕩,如今随着染病之人越來越多,她甚至不知道她會不會染病,會不會……死。

    随後,長寧公主擡步走到書房,寫了一封信,她道:

    “這封信,你派人交給嬸子。若是我能安安穩穩等到瑜郎君回來,這封信我便取回,親口告訴他一些事;若是不能,我總要叫他記得我。”

    蘭青聽了後,眼圈不由一紅。

    殿下也太委屈自己了,可那是徐大人,蘭青一時憋悶,随後從長寧公主手裏接過了信。

    “徐府,我便不去了。瑜郎君既然信我,還特特将一應物資交給我來籌辦,我自不能讓瑜郎君失望。”

    随後,長寧公主靠着軟榻假寐了一會兒,又開始忙碌了。

    徐瑾瑜是在疫病爆發的第十日回到京中的,彼時正是疫病爆發之時,城中的庵廬早就已經不夠用了,十家有九家都有病倒的人。

    但面巾的作用也在這一刻體現出來,有條件的用紗布,沒有的便是用碎布續一層薄棉。

    如今已經到了深秋,這樣倒沒有那麽燥熱。

    等徐瑾瑜回來的時候,成帝直接讓他留在城外,不許他入城。

    隔着城門,成帝直接來一個不聽不看不問,反正死命令一下,就算中間魏思武過來看了一眼,都沒法把徐瑾瑜放進去。

    徐瑾瑜不由有些哭笑不得,只能隔着城門與魏思武說話:

    “瑾瑜你就放寬心吧,長姐入城後給家裏送了一批東西,夠用個把月。

    陳大人這兩日調配的方子已經初見成效,你一直身子弱,舅舅不讓你進來,也是為了你好。”

    “煩請思武兄告訴聖上,普天之下,哪有君危臣安的道理?聖上若不讓我入城,那我便守在這裏,不走了。”

    徐瑾瑜知道聖上怕是被當初周世耀的話說的心有避諱,可縱使是天生将星又如何?

    他一路走來,少不得聖上的支持,此時此刻,不管是君還是親,都在城中,他如何能安坐?

    魏思武見勸不住徐瑾瑜,只得去告知了成帝這事。

    成帝一面笑罵應允,一面濕潤了眼眶。

    徐瑾瑜一進城便去見了成帝,成帝一看到徐瑾瑜便像是看到了主心骨,等徐瑾瑜解了鬥篷後,便抓着徐瑾瑜的手臂坐在了一旁。

    如今的成帝,面上都已經覆上了厚厚的面巾,徐瑾瑜亦是如此,二人大眼瞪小眼一番後,成帝不由道:

    “人人都對京城避如蛇蠍,徐愛卿倒好,巴巴要進來!都說你聰明,怎麽在這事兒上一點兒聰明勁兒都沒有!”

    徐瑾瑜看着成帝眼底的疲憊,不由眼眶一熱:

    “那聖上便當臣是個憨的,傻的便是。”

    “你啊。”

    成帝嘆了一聲,小聲道:

    “別說,徐愛卿一回來,這麽心裏都踏實……”

    成帝話還沒有說完,頭便一點一點的睡了過去。

    随後,馮卓等成帝睡踏實了,讓兩個小太監擡着成帝上了龍床,這才出來對徐瑾瑜道:

    “徐大人吶,這兩日聖上時時只睡半個時辰便會驚醒,今個這還是頭一日白日入睡!”

    “馮大人謬贊了。”

    随後,徐瑾瑜擡眼看了一眼勤政殿緊閉的門窗,道:

    “雖有疫病,但聖上宮中也應開窗通風,在香爐中點些安神香,且讓聖上好好睡一覺。”

    “徐大人說的是。”

    随後,徐瑾瑜和馮卓說了一會兒話,得知宮中還真有一條密道之後,不由眉頭一皺。

    但此刻徐瑾瑜也沒空計較這些,他又馬不停蹄的去了一趟京兆尹府,詢問京中如今的情況。

    而等徐瑾瑜走進京兆尹府的那一刻,顧世璋看到徐瑾瑜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

    “徐大人,您可算回來了!現在京中勳貴有些都坐不住了,我這還不知如何應對。”

    平民百姓倒是好說,可是這些勳貴卻不好伺候。

    等徐瑾瑜從顧世璋口中問出了最不老實的那家勳貴之後,直接找上了門。

    這家勳貴便是從順國公降為靜安侯的鄭家,如今二皇子病重,靜安侯不知從何處聽說蜀州有神醫,發了瘋的鬧騰着要出去。

    鄭家雖然降爵,可是二皇子還在,顧世璋心有顧忌,卻一時心裏沒有章程。

    且最近他幾乎都要忙的腳打後腦勺了,若不是徐瑾瑜回來,他都想要直接請聖上定奪了。

    “這件事,顧大人不必理會,我來處理。”

    顧世璋連連點頭,卻不想徐瑾瑜只去了鄭府一刻鐘,随後鄭家便一整個安靜如雞。

    就連魏思武聽了這事兒,都不由納罕:

    “瑾瑜是不知道,當初舅舅下了禁令後,最鬧騰的就是鄭家了,你用了什麽法子,讓他們一下子安生下來了?”

    徐瑾瑜與魏思武邊走邊說:

    “思武兄,可還記得錢氏母子?”

    別人魏思武可能不認識,可是他之前才讨了徐钰琬歡心的玉容粉便出自他們,魏思武立刻道:

    “當然認識了!那錢家當初被人算計,那錢氏母子還曾為了讨好鄭家,送了一個花魁……等等,花魁,美妾?”

    魏思武面色一頓,徐瑾瑜微微一笑:

    “思武兄想通了,那花魁便是黎氏餘孽之人,可鄭家卻曾經将其送入宮中。”

    換言之,鄭家才是導致這次鼠疫的導火索。

    他們便是這會兒安安靜靜,等到來日風波平息都少不得被成帝重罰,可況他們還想要鬧騰?

    随着徐瑾瑜用短短一刻讓鄭家安靜,其餘在觀望狀态的勳貴看到這位勳貴收割者回京後,也紛紛夾起尾巴做人,京中那叫一個風平浪靜。

    而陳為民在兩日後,成功研制出了可以療愈鼠疫的藥劑,如今已經有十名最嚴重的病人離開了庵廬。

    徐瑾瑜随之在成帝的授意下,坐鎮京中,負責調度京中事宜,協調各州草藥供應等。

    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疫,在半個月後,終于漸漸平息。

    而徐瑾瑜也終于繼回京後,第一次回到了家中。

    “奶,娘,爹,長姐,小妹,我回來了!”

    徐瑾瑜一進門,便被親人紅着眼圍住,徐母捂着嘴巴,卻止不住哭:

    “你個傻孩子,明明京裏這麽危險,你還進來!”

    徐母說着,眼淚直接落了下來:

    “進來也不知道回家看看,娘都怕,都怕見不到你啊!”

    徐老婆子抹了把淚,用拐杖戳了一下徐元帥:

    “你個木頭,還不扶住芸芸,大郎累了這麽些天了,現在疫病全消,莫要哭哭啼啼,這是喜事兒!今個咱們家裏好好張羅一桌!”

    徐老婆子平日不言不語,但是這會兒倒是有了些主心骨的味道,她一聲令下,徐母也止住了哭,立刻去張羅飯食了。

    徐钰琬和徐钰瑤二人則是拉着徐瑾瑜說了好一會兒話,這些時日京中實在動蕩,等到徐瑾瑜回京,她們心裏才安定下來。

    “武郎君來過幾次,他來的頭一日,夜裏外頭還有不知名的聲音呢。”

    “長寧姐姐也來過三次,不過長寧姐姐每次都看着好累啊,後面娘便不讓長寧姐姐過來受累了。”

    兩個女娘你一言我一語的說着家裏的情況,徐瑾瑜聽着也漸漸松快下來。

    等一家人熱熱鬧鬧的用了一頓豐盛的午飯後,徐瑾瑜回了自己的院子休息,卻不想看到了桌上了一封書信。

    徐瑾瑜看着上面長寧公主熟悉的字跡,直接翻開一看,等他看完,卻下意識的攥緊了手中的信件。

    正在這時,一抹倩影沖了進來,素來沉穩的長寧公主這會兒提着裙子,看着徐瑾瑜手中的信件,不由漲紅了臉,她支支吾吾着:

    “瑜郎君,我可以,我可以解釋……”

    “公主想要解釋什麽?”

    徐瑾瑜走上前去,将手中的信件輕輕放到長寧公主掌心,聲音暖若溫玉:

    “公主,有些話應由郎君來說。”

    “我有些遲鈍,若非今日公主點破,只怕還不知要磋磨光陰到何時。”

    “公主,我心悅你,不知公主之意?”

    長寧公主将徐瑾瑜攥的皺皺巴巴的信件重新攥緊,她重重的點頭:

    “我,我也是。”

    徐瑾瑜微微一笑,随後如常的請長寧公主入座喝茶,映着日光,長寧公主看着徐瑾瑜那通紅的耳尖,終于沒忍住,笑了出來。

    她還以為,緊張的只有一人。

    ……

    三日後,成帝恢複大朝,朝上,成帝将近來之事作以總結,衆人才知道原來這些年一直都有一股前朝餘孽的力量在暗地裏為虎作伥,就連這次的鼠疫也是他們刻意為之。

    而最令人拍案叫絕的時,悄悄離京的徐大人,不但剿滅了那群前朝餘孽,還對本次突如其來的鼠疫提前做出了及時的應對。

    一時間,衆人的目光紛紛彙聚在徐瑾瑜身上,成帝看着徐瑾瑜的目光柔和中帶着一絲不容掩飾的欣賞:

    “徐愛卿為我大盛之江山社稷,立下汗馬功勞,若無徐愛卿,當無天下太平,朕意欲複辟相制,請拜徐愛卿為相!”

    成帝話音落下,衆人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過了一息,衆臣紛紛拱手:

    “下官等,見過徐相!”

    晨曦之下,那抹年輕的身影緩緩站在了首位。

    這一日,大盛朝最年輕的丞相誕生。

    在之後數百年,亦無人能望其項背。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