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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同路人
    说起姜小婵和林嘉分别的十一年, 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姜小婵不是好人,干过的坏事不止一件。
    当齐澍和贾大师都受到报应后,她的人生也随之停摆。
    看不到完成学业的意义, 看不见未来的方向, 她没读完大学, 提早进入社会。
    同时打著好几份工,时间被压缩再压缩, 她被忙碌追著向前, 稍有不慎就要被无尽的空洞吞入腹中。
    姜小婵擅长将自己从状况中抽离, 这是她从小练就的特异功能。宛如灵魂出窍,她的思想能离开身体,去到无关的地方观察著在原地受刑的躯体。
    那时候, 她还不知道这在心理学上被称作“解离”。
    渐渐地, 灵魂离开躯体的时机和时长变得不可控。哪怕精神回到肉身中,她也总能看见一个漂浮在外的虚影。
    有一回,工作过度劳累, 姜小婵感到剧烈的头痛和眩晕。
    醒来后, 她抹杀了作为姜婵的的全部记忆, 成为了姜喜。
    大脑欺骗了她的眼睛, 篡改了她的面目——镜子里的那个人,才是她一直认为的值得活下来的人。
    姜喜过得不错。
    从学徒慢慢地练出来, 她加入工作室, 当上了化妆师。
    每天面对不同的顾客, 人脸是她的画板,化妆刷是她的画笔, 姜喜细致地为女孩们描画出原本就属于她们的美丽。
    几年的工作让她攒下钱,在大城市贷款买了自己的小公寓。
    姜喜过得不错, 仅在世俗的层面。
    她的内心和精神浸泡在溃烂的泥地,从未有片刻获得过宁静。
    和朋友聚会之后,独自回家,姜喜蹲在路边跟地上的小花小草说话。半夜醒来,床尾总有一个恐怖的虚影。走在路上,望著人群,姜喜总会陷入莫名其妙的呆滞。
    仿佛,心被人偷偷拿走了一块,她必须找到一些东西,把那个缺口补齐。
    但连姜喜自己也说不出,她在具体找寻什么。
    直到与林嘉重逢。
    姜喜终于对她失去的东西,有了眉目。
    ……
    精神病院的走廊。
    满大厅都是来看病的患者,姜喜和林嘉也静坐于此。
    姜喜手里攥著姐姐遗留的车票,他们像两个坐在医院等火车的人。
    凝望t车票,她痴痴地看了一整天,没合过眼。
    林嘉试探地问:“要不要闭眼休息一下?等护士叫号了,我喊你起来。”
    姜喜点点头。
    他拍拍自己的肩膀,示意她可以倚靠。
    却没有照做。想起的事情越多,姜喜越懂得避嫌。
    靠著椅背,握著车票,她稍稍地歇了一会儿。
    医院的空调冷气在适宜的温度。人们的说话声和脚步声落在耳边,并不吵闹。能听见林嘉浅浅的呼吸,很有安全感。
    脑袋慢慢变沈,歪向她身旁的肩膀……
    此地的所有声音越飘越远。
    周围的气温悄然上升,额头浮现汗珠。
    汗水滚落的瞬间,全世界的光被吸纳进地底。
    “姜喜,姜喜。”
    ——是护士叫她吗?
    “宝贝,你在哪儿?”
    ——熟悉的某个男人的声音。
    浑身吓得一哆嗦,姜喜睁开眼睛。
    手里依然握著那三张车票,但她的姿势居然是站著的。
    没搞明白目前的状况,身体自发地动起来。
    车票被一股脑地塞进包的深处,包被藏进橱柜。她匆忙地应了那男人一声:“来啦来啦,我在厨房煎药。”
    “好,你弄好了过来。”男人的声音远去。
    姜喜这回听出来,跟她说话的男的是齐澍。而她所在的这具身体,明显属于姜大喜。
    ——是穿越。
    ——又一次,姜喜回到了过去。
    像之前的每一次穿越,姜喜身临其境,感到无比真实。
    即便如此,体内的她也没有想要掌控这具身体的意愿。心理治疗师说了,穿越只是幻想,对她有害,姜喜不应该沈溺其中。
    静静地观测著发生的事,姜喜没做出任何干预。
    身体的主人在策划一些事。
    她很紧张,手心黏糊糊的全是汗,一口气拆开四包安神汤的药包,她把里头的粉末全部倒进药壶。
    待药水煮沸,大喜看了眼地下室走廊的钟表,时间正好九点半。
    端上那一碗加了猛料的药水,她走向地下室的卧室。
    这房间的摆设出奇的简陋。家具只有床、桌子、凳子,唯一的照明是天花板的老式白炽灯。
    穿著睡衣的齐澍正坐在凳子上,用电脑办公,见她进来,擡了擡眼镜。
    “给你熬的药,趁热喝。”大喜把碗自然地放在他手边。
    “这什么啊?”他闻到刺鼻的苦味,皱了皱眉头。
    大喜露出温柔的微笑:“从贾大师那里买的药,能给你补充精力,帮我保胎……你不是一直想要跟我再要个孩子吗?”
    齐澍嗤笑:“贾大师?你信他?”
    “是啊,信他有什么不对吗?我妈信他,我也挺信他的。”
    装作没听出他话里的意味,她笑容妩媚,用手指戳了戳齐澍的胸膛。
    “我辛辛苦苦熬的,都熬好了,我们试试嘛。”
    “你不对劲,”他捏住她的手指,问:“今天为什么这么积极?”
    大喜的心跳加速,面上仍旧镇定自若。
    “回了老家一趟,想通了呗。我还是得靠你,家里的妹妹和妈妈都想吸我的血,没人真的关心我,只有你对我是真的好。”
    说的全是他爱听的话,这招对齐澍很受用。
    “乖宝贝,”他肉眼可见地开心了起来,刮了刮她的鼻子:“你乖,我才能对你好啊,是不是?你听我的话,你要的所有东西,我都能满足你。”
    “听话”两字,瞬间让她联想到某些不好的经历,大喜眸色一暗。
    弯弯嘴角,她问:“那我不乖呢?你又打算在屋里装监控?还是像以前那样,把我关起来吗?”
    齐澍一下子垮下脸:“那都多久的事了。”
    恨他恨得牙痒痒,大喜直接噎了回去:“你说什么东西久?你被我发现安装监控、监听我,不也就是几天前吗?”
    一拍桌子,他的力道震得桌上的药碗一抖,洒出了好几滴。
    把药碗扶正,大喜连忙低下头,做小伏低:“我说错话了,你不要生气。”
    这时,墙上的钟准点报时,发出响声。
    心一横,大喜直接坐到了齐澍的腿上。
    顺滑的长直发散发著迷人的发香,她浅笑盈盈,嗲声嗲气地跟他撒娇。
    “别那么凶我,我会怕的。想不想跟我造小孩,你说。”
    “恶人先告状,”他掐住她的腰:“谁刚才先惹我?”
    大喜哼哼道:“再怎么样,我都诚意满满,求了药,再熬好,带回来找你。你不跟我一般计较啦,好不好?”
    说著话,她捧起药碗,递到他嘴边。
    隐隐觉得没那么对劲,可小女友难得的乖顺让齐澍不想毁掉此刻的气氛。他的手抚著她柔软的腰部,配合地张开嘴。
    喉结滚动,浓棕色的药汁在碗里变少。
    她喂他,一口一口喝下这碗掺了蜜的温柔陷阱。
    心里涌起一股快意,大喜看著齐澍的眼神是冷的,脸上的笑却是真情实感。
    不敢懈怠,她盯著他把全部的药都喝完。
    “药好苦。”
    齐澍嗅著她的衣领,顺著领口往里闻。
    “快奖励我一点甜头。”
    大喜笑嘻嘻地推开他的脑袋。
    “不行,现在不能,得等你来感觉。”
    钟上的时间是10:10。
    进度比预想的慢,她有些著急。
    站起身,大喜准备离开他的怀抱,齐澍将她一把扯回来。
    “你去哪?”
    他用胡茬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脖子:“我现在就有感觉。”
    双眼直勾勾地望著天花板,大喜忍了又忍。
    待他的动作不自觉地慢下来,她再一次开口:“可惜,我没感觉。”
    “为什么?”齐澍晃了晃脑袋,觉得眼前有些重影。
    大喜的手掌贴紧自己的肚子,在上面来来回回摸了几下。
    “我说过,我没准备好再要孩子。齐澍,明明,我跟你说了很多遍,为什么你就是听不进去呢?你想要小孩,我就得给你生是吗?我不能有自己的想法、意愿,我只能服从你的命令是吗?”
    “是的,姜喜,如果这是你的问题,那我告诉你,你只能服从我,这是你唯一的出路。”齐澍紧紧攥住她的手腕。
    “不再是了。”没费多少力,大喜摆脱他的桎梏。
    “你什么意思?”
    齐澍走向大喜,摇摇晃晃,脚步虚浮。
    药起作用了。
    大喜一步步往后撤:“你不是我唯一的出路。她告诉我,我还有其他的路能走。”
    他愤怒地问:“她是谁?”
    眼神清明,大喜一字一句道:“她是不会把自己的意志强加我身上的,我的同路人。”
    “这么多年,你还没看清吗?你没有同路人。”齐澍想抓住她,只抓了一把空气。
    “我有。”大喜退出房间,声音坚定:“她,她们都会支持我的。是你没有同路人,也没有家人。”
    “你给我喝了什么?”
    他软倒在地,眼神涣散。
    “我要离开你了,齐澍。我希望我们不会再见。”
    关上门,大喜头也不回地走掉。
    她返回厨房,拿出藏在橱柜的包。特意检查了一下,三张车票完好无损地躺在里头。
    直至这一刻,身体里来自异世界姜喜意识才觉察到:这次穿越,她来到了姜大喜意外死亡的那一夜。
    ——现在的一切都是她的臆想吗?实际上,她不知道姐姐死前发生的细节。幻想如何填补上了这些空隙?这些细节,是真实的吗?
    ——这个世界的大喜一直在看钟表的时间,或许她也和姜小婵约好了11点见面。而法医的报告上,姜大喜的死亡时间是10:30。
    体内的她还在跟自己的胡思乱想缠斗。
    期间,身体的主人已经背好背包。
    出门前,大喜最后一次望向走廊的钟。
    钟上的指针走到了10:20。
    透过钟表罩子的玻璃表面,她瞥见齐澍的卧室有异样……
    刚才关上的房门,被缓缓地拉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