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细腻的白色棉纱层层叠叠编织而成, 边缘轻柔地卷曲,散发著柔和而温暖的光芒,为整个空间披上了一层梦幻的纱幔。
灯光透过棉纱的缝隙, 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与覆古木质地板上的暗纹相互交织。
床架采用深色实木打造, 雕刻著细腻的卷叶花纹与藤蔓图案, 与深绿色的床单极为相称。
柏聿的目光有一瞬间的闪烁, 但立刻承认了:“嗯,我不想因为这件事和你变得生疏。”
他如此的坦诚,教郁怀瑾倒有些意外。
但如此坦荡的模样,似乎也印证了柏聿对自己并没有什么更特别的感情。
郁怀瑾此时覆杂情绪交织, 不知该作何表情。
他的睡衣衣摆忽然被一只纤长的手拉住了。
郁怀瑾看向柏聿, 心头一紧。
睡衣的设计一般的会稍长, 盖过裤子的皮筋边缘,遮盖住一小截裤子。
而衣摆的位置, 离男生敏感的区域不过两指距离。
而柏聿晃了晃郁怀瑾衣摆, 凤眼一眨不眨看著郁怀瑾:“所以, 可以把我微信加回来了么?”
郁怀瑾被他晃的这一下弄得心都酥了, 但又感觉有些难为情:“...你这些东西都是哪学来的啊!”
“我在小红书刷到的, 教的是——怎么撒娇让对方答应你的请求?”柏聿面无表情说出了那个帖子的标题。
不过视频里教学的博主说不仅要揪住衣服下摆, 还要睁大眼睛楚楚可怜的模样,但柏聿自小就没什么表情, 对著镜子模仿了许久也没尝试出合适的表情。
他把这归结于他不适合这个表情。
柏聿深感自己的不善言辞影响了自己交友,又觉得博主说的都很对, 所以果断点了关注准备系统学习。
但他并没有仔细看的是, 那个博主主页写的是:“如何与男朋友撒娇让他乖乖听话?请关注我吧,教你如何训狗!”
被当成了狗的郁怀瑾:“...”
虽然柏聿的撒娇很干巴, 语调也很平,没有任何撒娇该有的嗲。
但郁怀瑾却被衣摆晃动的那两下直接钓成了翘嘴,立刻妥协了:“我现在就把你加回来。”
“...”柏聿没想到这个撒娇教程竟然这么有用,自己只不过粗略模仿了一下,就让郁怀瑾立刻同意了加回自己。
高岭之花非常满意,并准备给那位博主打赏,狠狠打赏!
两人重新加回了微信,郁怀瑾问:“还晕么?短暂失眠没必要吃那种药,药效强又有依赖性。”
“好些了,”柏聿回答,“如果我躺著睡不著,就会很烦,越烦就越睡不著。”
郁怀瑾想了想:“要不之后试试喝点酒?”
柏聿很少喝酒,看郁怀瑾关心自己在替自己想办法的模样,不自觉唇角上扬。
郁怀瑾提了建议便看著柏聿,却见那侧躺在枕头上的男生正看著自己,笑得温柔。
恰如万年冰雪融化,无数飞扬闪烁的冰晶在空气里闪著光,又有如春日万物覆苏,无数花朵在刹那开放。
郁怀瑾不是没见过柏聿笑。
但如同此时温柔融化在眉梢眼角,镌刻在眼神里的,却从未见过。
暖黄光芒本就自带暧昧的氛围感,而此时两人共同倚著同一个枕头上,互相看著对方,更是令这种无处不在的暧昧感愈发浓烈。
“笑什么。”郁怀瑾撇开视线,心在胸腔里跳得“砰砰”作响。
他真担心柏聿又说出什么撩人而不自知的话,如此近的距离,他担心自己会忍不住做点什么。
如果那样,把他当朋友的心思单纯的柏聿肯定会觉得很冒犯吧。
柏聿打了个哈欠:“...就是很开心。”
他很少这么高兴,往日总是平淡看著一切,过著按部就班的生活。
是郁怀瑾重新点亮了他无趣而色彩寡淡的世界。
郁怀瑾失笑,内心一片柔软,片刻后还是踌躇著伸出手,摸了摸柏聿的头:“睡吧,是不是困了?”
柏聿的发丝与他冷峻的性格并不相似,发丝柔软光滑。
而这个有些冒犯的动作,柏聿也并不躲,只是任由郁怀瑾随意蹂躏他的头发。
“嗯,有一点儿,”柏聿回答,“晚安。”
郁怀瑾眼中藏著他自己都想象不到的温柔,收回手时轻声说:“...晚安。”
郁怀瑾起身离开,顺手把被子给柏聿盖好。
柏聿侧躺著看向离开少年有些单薄的背影,心想——
床那么大,早知道就应该叫他留下来一起睡的。
***
翌日清晨,万物覆苏。
阳光只能照亮街道中央的部分,街道狭窄而曲折,两旁是紧挨著的老旧楼房,墙面斑驳。
姬棠与陆清和根据电话里对方的描述在这条街上找了许久,也根本没找到。
而且,那么狭窄的街道,怎么也不像看起来会有医院的样子。
街巷的尽头拐角处,有一家超市。
超市的门窗紧闭,只在门上留了一个小窗口,里面透出微弱的灯光。
无数牛皮藓张贴在门两侧斑驳的白墙上,让那超市变得更加难以被发现。
姬棠指著门牌上的“香樟路第59号”:“前面是57号,这里为什么就变成59号了?”
陆清和走到超市门前,里面的员工探出半个身子:“你们有啥事吗?”他早就看见这两人外面走来走去,鬼鬼祟祟的了!
对方怀疑的眼神上下打量自己,姬棠有些好笑:“不好意思我们是在找58号圣心医院,但这里没看见。”
“这不就是吗?”里面收银的员工指了指旁边那扇满是铁锈的门,便钻回了超市里。
陆清和姬棠两人看著那扇明显通往地下的大门,上面布满蛛网,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打开过了:?
陆清和上前握著门把手打开铁门,却发现那看起来沈重无比的大门在打开时却非常丝滑。
而门内,却并非姬棠所想象的漆黑一片,是一条通往地下的楼道。
反之,门内一片明亮,赫然是一个与外部看起来完全不同的明亮大厅!
姬棠:“...”
他踏进大厅,发现这是个占地面积超过一千平方米的大厅,可在外面看起来这个建筑物的占地面积撑死了也就一百平!
回望门的方向,狭窄的铁门早已不在,取而代之的是宽敞足有几人宽的旋转门。
陆清和跟著进来,和姬棠四处张望,二人对视时都是满脸愕然。
这个医院此时人并不多,看起来颇有些冷清。
姬棠拿出自己的身份证走到前台,问:“你好,我来这边是想调取一下我自己在这里的出生档案,不知道方不方便?”
早上姬棠无意间向母亲提起这家医院后,才发现自己竟然也在这里出生!
他后续问了郁怀瑾,发现郁怀瑾竟然和他、曲白一样。
前台对这样的要求似乎已经很是习惯,在键盘上敲打一会儿就打印出了单子:“请您去三楼左转档案室。”
前台开具的单子像是一张通行证,能够让姬棠陆清和一起进去查阅,而档案室内没有人看守。
没过多久,姬棠就把他认识的人的档案全都翻找了出来。
郁怀瑾、姬棠、曲白、王坝、姜云、欧阳珩、傅尘、MAGNUM、霍穆尧...
而且明明柏聿是在枫叶国出生,但档案却也在这里有。
若不是姬棠已经想起了些许以前的回忆,此时早就已经吓成鹌鹑了。
十来份牛皮纸装著的档案被散乱放在木桌上,姬棠和陆清和各自占据一侧,进行查阅。
他们在里面这么长时间,都根本没有人来管他们,甚至里面连个摄像头都没有。
陆清和仔细翻阅著这些档案,忽然小声说:“我发现,他们的生日是有规律的。”
姬棠翻出郁怀瑾的档案:“8月18日?”
“目前我们所知道的这个世界里的CP,除了曲白,其他所有受的生日都是8号、18号、28号,而攻全都是17、27号。”陆清和解释道。
“通过这个,我们可以推出坐标,然后找到你在哪。”
姬棠想起了一部叫做《致命ID》的电影,心里有点发毛:“你...是在看曲白资料的时候发现的吗?”
“对。”陆清和说。“当时我只知道你的生日和他的。所以我才想留下他,看看他身上还有没有什么特点,值得被留意。”
牛皮纸袋内的卡纸有些泛黄,似乎是什么时候沾过水般,在姬棠印有幼年脚印的地方留下一道黄褐色的痕迹。
而这道痕迹贯穿整张纸,变成了一团印记。
“你看。”姬棠抽出郁怀瑾的资料,那是一页厚重的卡纸,上面有黑色签字笔记录了具体的出生日期以及婴儿性别、重量、母亲姓名等。
他又如法炮制般从牛皮纸袋里拿出自己、柏聿和陆清和的,将四张以“田”字型放在一起。
这四张卡纸上湿过留下的黄色痕迹,似乎拼成了某个建筑物的一脚,至少姬棠已经看出了尖顶的形状。
陆清和拿出剩下几人的卡纸,像是拼图般来回拼凑,片刻后下了结论:“是玻璃屋。”
“海岸那边果然是有问题,”姬棠说,“那我们现在就过去吧。”
“我觉得我已经猜到了,因为我在...”陆清和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该告诉姬棠关于他意识世界里的具体内容,于是猛地闭上了嘴。
姬棠看出他的忽然沉默,挑眉道:“怎么?你怕我给你制造点困难,比如来两个哥斯拉之类的?”
“你见过的变异生物很多,我还真挺怕。”陆清和笑著说。
在现实世界里,姬棠因为是第一线部队的缘故,其实在作战经验尤其是近战上比陆清和更加丰富。
陆清和真不知道,姬棠的意识里会不会有一大堆的...怪物作为关卡。
姬棠问:“那就是说,现在已经可以确认坐标了么?”
陆清和摇头:“我们先观望,最好再确认一次,如果强制弹出那没办法,我会按照现在推出的坐标去找你。但多确认一次,更有保障一些。”
“好。”姬棠说。
***
一排排巨大的玻璃培养皿泛著冰冷的寒光,微弱的蓝色荧光灯管在天花板上闪烁,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
而中央区域的巨大培养皿却更引人注目,它比普通的更为庞大,几乎占据了整个平台的空间,内部充满了淡绿色的营养液体,在微弱的灯光下泛著幽幽的光。
在近乎透明的液体中,一个人影静静地漂浮著,全身赤裸,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无数仪器固定在器皿周围,反映著他的实时数据。
不远处,有个骇人的庞大黑影笼罩在实验室的上空。
他望向那个人,以及反映精神状态的仪器上下波动明显不正常的状态,只是从喉咙里溢出一声嘲弄的笑。
“就算你能唤醒他又如何?只不过让他在清醒的绝望里更快地死去罢了...”
斗篷遮盖了他的身形,一时之间让人看不出他究竟是何等生物。
但当他靠近玻璃器皿时,一只长而尖锐的四瓣黑爪出现在玻璃上,紧紧吸附著。
“他是我选定的寄生者,只要把他记忆深处的秘密全都挖出来,他就失去了价值,到时候...”
实验室里传来一阵阴毒诡异的笑声。
笑声戛然而止。
浑厚嘶哑的声音骤然消失在整个空间内,取而代之的是尖锐好似指甲刮过黑板的声响。
巨大的黑色斗篷忽地翻起一阵狂风,内部似乎有什么顶出来,将斗篷顶出一个诡异的尖锐形状。
里面像是有什么在快速生长,使得整个轴干都在拧动,发出骨节摩擦的“喀拉”声音。
但很快这股异动就此平静,那些突出斗篷的诡异枝节也消失不见。
“等不及了!我现在就要剥除他所有记忆,我现在就要换一个躯壳!我要——”
指甲从玻璃上缓缓往下滑,发出刺耳的声音,最后落在中控台上的透明防护壳上。
那防护壳在触碰到漆黑指甲时便自动弹开,内部释放出一股乳白色气体。
而原本连接在玻璃器皿内人类身上的线也动了起来,闪烁著蓝光,将他缠绕得更紧。
明明是一个躯体,那沙哑声音却打断了尖锐声音:“拿到蓝星地心的秘密,是我们的任务!你竟想背叛任务吗!”
“等到我们把蓝星所有人都奴役,那些秘密自然会水落石出,何必在他身上浪费时间!”尖锐声音这么说著。
硕大的四角爪子在空中来回移动,像是两股力量在争夺著他的控制权。
而那漂浮在浅绿色液体里沈睡的青年却对此一无所知,安静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小王子。
那些连接在器皿壁上的蓝色丝线缠绕著他,大多数连接在他额头两侧,正在持之以恒读取他的脑电波。
而就是这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白皙少年,却硬生生顶了三个宇宙年的精神探识,也没能让他们找到蓝星的秘密。
他在自己的意识里建造了一座迷宫,任何想要一探究竟的不速之客都无法从中走出,就更不用谈从中找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但在少年即将被放弃的时候,有一个人成功闯入了迷宫的最深层,并且将在那一层开始解开谜题。
当那个人重新回到迷宫,手握谜题的答案,那拥有少年躯体的他们只会更快通过迷宫,拿到答案。
届时,少年就失去了价值,将会变成没有意识的容器,而蓝星的秘密也会暴露,人类将彻底失去胜算。
只是现在的陆清和与姬棠,并不知道等待他们的是什么。
***
阳光如织,毫不吝啬地洒落在这片未被尘世喧嚣触及的净土上。
海面波光粼粼,而那座澄净剔透的玻璃房子就立于泛著金光的沙滩上。
无人机从上方飞过,录像里的玻璃屋就像是个玩具世界里的小屋子,处处都透著不真实的梦幻感。
姬棠牵著陆清和的手走到玻璃屋旁,轻声开口:“陆清和,回答我一个问题。”
“棠队,请问。”陆清和故作轻松。
他们都知道,陆清和一旦找到了回去的钥匙,那这个潜意识的世界也就没必要继续存在。
陆清和为了争分夺秒,肯定会选择立刻上浮,而他们此时所拥有的、难得存在的平静美好的共处时光...
或许日后再也不会存在了。
即使陆清和顺利找到姬棠,他们也要各自固守岗位,或许一年到头也是聚少离多,因为忙碌的工作而连讯息都无法及时回复对方。
两人此时虽然心绪覆杂,可也都是理智的人,强行在压抑自己的情感。
所以他们都在假装轻松,假装自己并不知道松开手后会发生什么。
姬棠擡起头,迎著耀目的金色光芒望向陆清和眼里:“你找我,已经找了多久?”
陆清和唇角牵起一个弧度,似乎早有预料姬棠会问这个问题:“...三个宇宙年。”
“换算成里面的时间,是多久?你的本体需不需要因此付出代价?”
姬棠的手掌在出汗,黏糊糊的贴著陆清和的掌心。
“...你只需要知道,之后你看见我的时候,紧跟著我,什么都不要多说。”陆清和避开了他的话题。
可越是这样,姬棠就愈发担心。
他之前学习过相关的理论课程,意识世界的时间计算与现实完全不同,就算人只是睡著了短暂的几分钟,也可能会做一个他自认为很漫长的梦。
而姬棠已经不敢去想象,陆清和在意识世界里游荡了多久,才终于找到他。
“我知道了。”姬棠慢慢松开他的手,踮起脚在他唇畔吻过,“我们会再见的。”
松手似乎是一个讯号,意味著两人要暂时分开。
他们都明白,这之间,要经过多少的努力,要在无数的黑暗中奔袭,才有可能再次找到对方。
可姬棠不想让气氛那么沈重,因为陆清和的精神已经摇摇欲坠到了不能支撑的程度。
他能看出来。
下一刻,陆清和紧紧搂住了姬棠,颤抖的呼吸落在姬棠耳边:“我会找到你的,棠棠。我爱你,你要记住我爱你,我永远都不会放弃你,不要不信任我。”
姬棠回抱住他,在盛大的海浪与阳光里眼泪蜿蜒滑过侧脸:“我相信你,永远。”
【老大,要是不舍得,就再等会儿?】
姬棠头上忽地很不合时宜地浮出一行字来。
陆清和:“...不用,就现在吧。”
就在陆清和这句话话音刚落,天幕便开始以诡异的马赛克形式开始拆解!
像是游戏世界里的数据出现问题般,不同颜色的马赛克疯狂坠落,而那片坍塌的角落变成了一片漆黑,无法看清是什么。
姬棠看见有游客走出玻璃屋打电话,却对如此诡异惊悚的一幕完全视而不见。
远处在海面上飞翔的海鸟也好似对那正不断崩塌的天空一角并未察觉,一头撞入漆黑的深渊,再也没有折返。
很快,整个世界的天幕完全变成了望不到边的漆黑。
方才还存在的阳光彻底消失,只剩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棠棠,再见,我爱你。”陆清和的身影在姬棠面前骤然化作无数浅蓝色光点,围绕在他周围。
那些光点带著浅蓝色的轨迹,在他身边依依不舍地流连,但最终还是消失在海的对面。
姬棠闭上眼,用手背擦去了脸上的眼泪。
***
雨声浩荡。
积雨云将雨水肆意泼洒在雨林的大片植被上,透明雨珠在深绿翠蔓上来回跳跃著,再次坠落在深不见底又浑浊无比的河流中。
陆清和睁开眼时雨水已经淋了满脸,浑身湿透,衣物冰冷粘腻地贴著他的皮肤。
他缓缓爬起,像只猎豹般警惕地观察著周围的动静。
他回来的地方似乎是他从没到过的,但只要沿著河道,找到那座房子应该不成问题。
时间紧迫,他一分一秒都耽误不得了。
陆清和擡手拎起一根树枝想要将其折断作为拐杖,却在下一刻浑身紧绷起来。
脚步落在湿润草地上发出绵软腐烂的声音,一步步朝著陆清和的方向而来。
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