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始法则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过天门 > 逍遥日[番外]
    逍遥日
    迦蛮趁夜回家,当时月明风清,她心情不错,进了院子没见到人,正松口气,便听背后有人幽幽道:“大师姐。”
    迦蛮吓得汗毛直竖,回过头:“你干吗——小妹!”
    天南星抱著山虎剑,惆怅叹气:“你怎么回来了?你该待在外边呀,外边多好……鸟语虫鸣……”
    迦蛮说:“你梦游了吗?你从前最想我的。”
    “从前……从前山上好……”天南星一边咕哝,一边游魂似的经过迦蛮,“如今可完啦,你快跑吧……”
    迦蛮不明就里,跟著她往里走,刚迈出几步,又听脚下有人喊:“大师姐。”
    迦蛮低头,借著月色,隐隐看见地上散架的白骨。安奴头颅滚动,鹦鹉般的学舌:“大师姐,快跑吧,你快跑吧。”
    “你怎么散架了,”迦蛮拎起安奴的手骨,“家里闹鬼?”
    “是比鬼更可怕的事情哟,”安奴意识模糊,牙齿哢哢打架,“连劫烬神都拦不住哪。”
    这倒引起了迦蛮的好奇,她这几月不在家,一是向孔扒皮讨债,二是要躲沙曼宗的那两个徒弟。她原想直接回屋睡觉,如今听了安奴的话,非要去前头凑一凑热闹。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劫烬神更厉害、更可怖的?你来引路,”迦蛮拍拍安奴,“带我去看看。”
    安奴惨叫:“啊,那还是不要吧,大师姐,我刚逃出来!”
    说罢,只见安奴不顾体面,把手骨也散了,他脑袋领头,一堆骨头又蹦又跳地往院外跑。这时,前堂忽然鸣起了锣,一群半大的婆娑门徒冲出来,争先恐后地喊著:“来了、又要来了!”
    迦蛮说:“怎么……”
    铮。
    屋顶忽然升起道人影,这人怀抱琵琶,著空一转,浑身珠玉脆响。只见他白绸遮眼,露出的下巴微擡,在那巨大的银月衬映下犹如神明。
    “跑什么,”江濯语气懒洋洋,“人生能听少爷弹琵琶,可是修来的福分。”
    他姿态绝佳,长指朝弦一拨——
    铮!
    大伙儿顿时抱头,哀声遍地。
    迦蛮原本一手搭在肩头的剑身上,随著琵琶声渐响,大师姐表情几度变幻,最后投降似的捂著双耳,痛苦道:“师父,师父!”
    江雪晴正提著裙摆冲出来,见到她,脚步都没停,急掠风般地连施令行。
    “带著我呀师父!”天南星抱著江雪晴的腰,哽咽大喊,“我从小就没娘最喜欢师父你了,八岁的时候你给大师姐锻剑把我丢给李象令,十岁的时候你要出门玩又把我丢给月明师伯,十一岁的时候你吃四哥的桃子装作是我偷吃的,十二岁的时候——”
    “乖小妹,师父最疼你了,”江雪晴两手扒著门框,硬往外挪,“你快松手,师父明天再送你一对救雨娘子!”
    天南星呜呜道:“疼我就带我一起走!”
    江雪晴伸颈,往前顶:“去找你大师姐……”
    铮!
    迦蛮如闻天音,两耳欲聋,她都快蹲到地上去了,哪管三七二十一,连施令行,怎料令来令去,还在原地。
    迦蛮悲伤极了:“怎么还禁行!”
    “不是啊,”天南星抱著师父,绝望地说,“是四哥的琵琶声把诸灵都吓退了。”
    铮铮。
    琵琶声传遍北鹭山,鸟兽众灵纷纷出逃。夜空骤变,眨眼间阴云密布,雷声没响几下,雨便落了下来。
    四色珠原本聚在洛胥掌间,但随著琵琶声响,它们逐渐飞起来,拖著金蓝红绿的尾光在屋内乱撞。洛胥手指回勾,这些珠子便聚了回来,可是不到片刻,它们又无法忍受似的开始胡飞。
    室内的时空忽明忽暗,除了太清,一切都在乱变。
    “你要不要,”洛胥拉长呼吸,终于转过头,对晦芒说,“叫一叫知隐?”
    晦芒飘在角落里出神,祂呆呆地望著天,仿佛在迷惑这一刻是真是假。
    安奴眼中的火苗越来越小,他躺在地上,魂灵升天,只剩嘴巴一张一合:“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我就该待在墓里苍天哪世上竟有此等神乐爹娘你们来看我了……”
    江濯越发尽兴,自打他学会拨、撚,勾,便没有比此刻更潇洒的时候了。这数月里,他因为学琵琶,吃了很多苦头,后因婆娑门招收新门徒,江雪晴一时起意——
    时意君这一生未曾犯过什么错,最坏的也不过是偷吃徒弟蜜饯,直到此时此刻,她方才懂得悔恨两字。
    “知隐!”江雪晴扼腕,“是为师耽搁你了,这样好的琵琶声,也该弹给象令听听!快,把琵琶收起来吧,你瞧这漫山遍野,会喘气的都听醉了!”
    “师父,我从前总觉得乐理深奥,比通神修道都难上许多,”江濯慢条斯理,“今日才知所谓乐曲,随心随意的最好。”
    天啊。
    众人悲鸣,都望向时意君。
    怎么还让他悟道了!
    天南星神识迷糊:“快召李象令……不不……快请太清……”
    然而江濯的琵琶不是凡物,在夜中弹起能引乱洛胥的心神,他必须现出太清真身,方能不受侵扰。
    江雪晴诱劝无果,将两眼一闭,决意先躺倒装死。有她带头,婆娑门徒一个接一个躺地,最后连迦蛮都堵著耳朵滚去墙角,恨不能遁地而逃。
    江濯醉心琵琶,不知又弹了多久,等到身一轻,人已经被太清转回屋内。四色珠原本天不怕地不怕,这会儿再见到江濯,竟然都瑟缩起来。
    “早知道镇住你这般简单,”江濯还要拨弦,“我就是弹上一宿也不累。”
    他手指落空,把眼眸一睁,才发现琵琶已经回到了晦芒那里。
    “物归原主,”洛胥顺势握住江濯的手,“祂离开那琵琶就会心慌。”
    “祂还有心啊,”江濯前倾,琥珀瞳紧逼,“那你的心慌不慌?”
    “我的心在你那里,”洛胥等著他靠近,“你慌吗?”
    “慌。”江濯擡指,将四色珠全部召入掌心,“适才它乱成那样,怎么不见小的你跑出来?”
    洛胥故作沈吟,也不知道是问谁:“为什么呢?”
    “因为它根本影响不到你,”江濯捏紧四色珠,勾起微笑,从齿缝里挤出字来,“好一个劫烬神,在梦里扮来扮去——”
    叮!
    四色珠相碰,江濯倒转,又坠入昨日之梦。他丢开珠子,恼道:“洛、胥!”
    洛胥托住他,从后靠近,再次问那个问题:“叫来的该是哪个我?”
    雨声绵绵,就此淹没了有情人的耳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