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五指山下的500年,他食铁丸，饮铁水，唯有一个孩童不惧怕他的可怕面貌为他摘来了一个鲜甜可口的桃子。
那个桃子并不香甜,一个小小的孩童摘不到树枝上最受阳光雨露青睐的丰润果实,只能栽到树丫底下青涩的小果子。
酸酸的,还不成熟，他一只手能攥两三个的样子。
但那一枚小小的果子是一个孩童赤诚无畏的心脏，是他久旱逢之后沐浴到的雨露甘霖。
比他吃过的所有的珍贵的、有用的果子还要香甜。
原来,在他未曾注意过的时间之中，也有与他同源、修炼同一个功法、认为他无错的生灵,千里迢迢来看他一眼吗？
“时间是一个很美妙又很可怕的东西,谁都说不准在时间的长河之中会发生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通天化身的慈爱老者,沐浴着外头从窗棂渗透进来的皎洁月光,手掌一下一下顺着孙悟空头上的毛发开抚摸。
“有些事,只要想做，只要坚定,或许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月光之下,在孙悟空看来向来行止有度的老者泛着冷光,看着孙悟空头上的紧箍,想到了他卜算出来的容白会经历的那些事,最后只剩下一声叹息消弭在夜色之中。
“师父,徒儿愚钝,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意思。”
乖乖的小猴子还像是乖巧跪在他榻前等着他醒来不敢出声的时候一样,通天一片心肠变软,说道：“你马上就会明白的。”
究竟有些人,为了那一线生机到底付出了什么,早就无法估量。
法阵之中,裹挟着最雄浑厚重元力的阵眼带着磅礴的碾压之感，势不可挡的朝着容白袭来，法阵之中的人参果树被着银白色的光振动的发起颤来。
万寿山方圆百里，所有的草木也随之开始剧烈摇曳，仿佛着这一种波动碾压之下，随时随地都会破裂，随时可能不堪重负被波及。
换身之法，非剥夺身躯为自己所用，而是要另一个身躯所代表的天地灵核一并归换。
人参果树自鸿蒙开天辟地开始便开始生长，遇到镇元子之时开始生长在此处，恩泽诸方草木。
疼到底有多疼。
那一种附骨之蛆在体内游走，沉重的难以挣脱的大山紧紧压制着。
容白的身躯迸出血液，来自空间的挤压，无处疗伤。
点点血色染红了洁白的衣衫，她的眼眸之中流出泪水，悲歌婉转的看着世间万物，不因为自己而悲戚。
血丝一寸寸从自己的身体之中冒出，若非身体依旧能够让自己操控着，容白恐怕会以为现如今她已经被分割。
于分割也差不多。
血液渗透出了白裙，落在满地的绿茵之上，凭空像是被洒了一层油光，而后大朵大朵的花朵从绿地之中冒出。
靡丽动人，洁白如月，硕大的花苞远远看去就已经能够彰显着的透骨昳丽。
让远远看着的镇元子恍然想起了流传在许多生灵之中的一个传闻——骨血落入土地之中，
会使一方草木开的更艳。
而如今这个不知有多少天地间的道人在遥遥观看的场景，成为一个稀世奇观。
不论他能否“保住”他的人参果树，今日之事，都会名震洪荒。
——不是截教弟子，不是天尊道侣，是她自己。
容白的眼眸泛着泪光，本就牵连的疼痛再加上周围所有生灵在阵法积压下的胆怯恐惧与她共感。
她感受到了人参果树的疼，它在喊着疼。
那双漂亮的眼眸眼尾一片濡湿的红。
它说，只想要生长在地里，只想要生活在这里。
若是按照洪荒的说法，人参果树这种天生灵根为了限制，所以不会有灵识，更不会修炼出道体。
它的一生，就是在漫长的等待之中，结出许多的果子，成了趋之若鹜的法宝。
可容白在阵法之中，看着倒在地上残垣破败的人参果树在“呼痛”，它说：它不想。
细若梅骨的手指触碰在它的树干上，仿佛听到树中经历诸多时光依旧不朽的那些岁月，身体好似被分割成了一寸一寸的细线，她的眼睛疼痛的翻涌起并不想要流淌的眼泪。
她缓缓闭上眼睛，说：“别怕，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我会保护你们的。”
平静的树林之中，静谧沉稳如同涓涓细流，好似没有任何危险。
她可以温和清澈，也可以气势磅礴，让所有的空气之中都弥漫着属于她自己的独特味道。
阵法之中，亦是如此场景。
容白的触碰，像是和煦的阳光落在草木绿茵之上，像是清冷的月华照耀其中，贯彻春雨流淌，土地丰润。
大地开始重新归于寂静，法阵之中独有的一片天地在她的安抚之下享受着安宁。
阵法之外，松鼠自林中出现，露出狡黠警惕的眼眸，看着这里，哪怕是感受到了元始泄露出来的圣人威压也未曾压抑过这种好奇。
黄鹂争鸣，燕子低飞，兔子走出洞穴，山鸡流光溢彩的尾羽在林中驰骋.
一点一点，所有怕人的生灵走出了他们避难的洞穴。
天空覆盖下的大地，栖息在此地的人族不约而同的看着霞光蔓延整个苍穹之上，点缀着淡蓝色和金红色的交合晕染。
这是世间最精湛不过的丹青手也难以描绘出的神韵，这来自盘古大神以身所化的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西牛贺洲之中，已经化身燃灯古佛的接引感受到外头久违的日月凌空之兆。
成圣多年的他早就习惯了泰山崩于前不改于色，于是十分平静的开始卜算天庭又闹出了何事才会引起这般变化。
没有？
怎么占卜都是没有？
圣人超脱六道，怎么会对已经发生的事情被蒙蔽？
太阴星之中，被封神榜册封为太阴星君的姜王后抱着兔子，惊讶的看着那位素来典雅柔和，万般不过眼的太阴星之主双双漂亮的眼眸流下了泪水。
重归寂静的斜月三星洞之中，通天变化为自己的本身，骨节分明的手
指敲在膝上做节奏，再一次唱起那个容白熟悉的歌谣：“暾将出兮东方，照吾槛兮扶桑;抚余马兮安驱，夜皎皎兮既明.（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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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不见天日的黄泉奈何，几殿阎王再一次不约而同的问道判官：“怎么回事？又是怎么了？”小吏从拥挤的鬼魂之中爬了出来，说道：“不似暴怒，好像是平心娘娘在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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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殿阎王高兴的一同联名上书天庭，自己劳苦功高，连平心娘娘都感念他们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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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法之外，元始和镇元子看着容白溢出来的鲜血不约而同的紧紧皱着眉头，时间正在流逝，最后只差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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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元子看着好似平静无波，早就化作石像的元始想到：你还不阻止吗？
在不阻止，可要么成功要么成仁了。
在这一片阵法没有出现任何的波动变化，林中依旧平静，容白马上就要成为“人参果树”的时候，你会因为自己的偏见而后悔吗？
刹那时，树叶停止了摇晃，硕大的树木在她身后长成落地。
那一双紧闭着的眼眸睁开，日月在她眼眸之中倒映。
那是幻象吗？
镇元子惊诧，而后猛地抬起头来看着苍穹之上。
日月同空！
连日月都在为她的觉醒而高兴。
真的“成仁了”。
容白站起身来，走出法阵。
眼尾的泪珠已经干涸，梳的整齐的发髻也有些松散，伴着越过山穴的微风轻轻张扬在额前。
比起强行分割开自己之后无法掩饰的虚弱，如今才算是重生。
她裙摆张扬，身上衣裙上还有着绵延而出的血迹，随着她的脚步落在地上，展开皎洁的硕大花朵，有着独一无二的疏狂和倔强。
身后，是归于平静的山川草木，是再次重生而郁郁葱葱的人参果树。
眼中透露着驰骋于天地间亦无所畏惧的桀骜和生机，下巴微微抬起，冲着元始笑了起来，展现出白皙的脖颈，洋溢着刚强的生命力。
她的脖颈上有着银白的花朵纹路。
“师父，真遗憾，让您失望了。”
不仅没有容纳人参果树，而且还吸取了草木之精，以着山川苍空为引子，为自己重塑了真身。
她永远是妖族，即便天不眷顾妖族，她永远是后天之物，即使元始心中唾弃永远存在偏见。
她。
是妖族残存的血脉。
她。
是截教余孽。
可若是她因为旁人眼光而改变自己，那她就不是她了。
她望着元始看似平静的神色，知道自己心里百感交集，连说出的话都带着试探。
——元始不会看不出她想要将计就计，可即便到最后关键时刻他依旧未曾阻止。
“哎？怎么真的和菩萨说的一样，这树直接就长成了？”孙悟空从南海一个跟头翻过来，眼里满是纯真的迷茫，手里还有着不信观音说的话薅过来的玉净瓶。
镇元子从抱着人参果树连连嗅闻的依依不舍之中分出一个神色对着孙悟空挥袖，孙悟
空不明所以的抱着瓶子走近，眼神紧紧跟着容白，好似想要开口问她为什么伤的这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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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元子却在孙悟空开口之前抓紧说道：“小猴子不要问那么多，你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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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百岁的小猴子，当然是晚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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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悟空哼哼几声，挠了挠猴毛，虽然很想要反驳他是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孙悟空，但还是忍住了——因为他好像真的看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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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始天尊和这位女菩萨都不说话，是不是直接用了传音之术啊？
元始看着容白走出阵中，抬眸是日月当中，往后是天生灵根，可他眼里只有那一个生灵不服输的样子。
容白没有低头，他也倔强的在原地闭口不言，知道容白身形摇摇欲坠，他比自理智更快一步的上前抱住她在怀里。
银白的花纹昳丽妖异的在她颈侧，元始的角度一览无遗。
身上所有的感触迟来的明晰起来。
最原始的“恶”充斥在胸膛之中。
他一开始以为他只是想要将本就属于自己的弟子回归原位，为此可以洗去她的记忆，湮灭她万年修为。
后来他想要她，肌肤接触不够，亲吻不够，一定要寸寸相交，连灵肉都开始洋溢着满足才好。
再后来，他看着她虚弱闷闷不乐，依旧不够。
原来，他的恶一开始就是因她而生。
他在阵外只要从中作一点变得，容白就一定只能融合人参果树。
原来，他想要的，一开始，就是她平安、喜乐。
那到底，为什么只能明白的这么迟。
作者有话要说
1：离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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